2024大模型六小虎逐梦AI：竞争加剧商业化挑战重重

2024年，随着“百模大战”的喧嚣逐渐沉淀，中国大模型创业公司的第一梯队呈现出一个“6+2”的格局。其中，“6”指的是智谱AI、MiniMax、百川智能、月之暗面、阶跃星辰和零一万物，业内常称它们为“大模型六小虎”；而“2”则代表着规模相对较小但各具特色的两家公司——深度求索（DeepSeek）和面壁智能。在ChatGPT问世初期，大模型六小虎无疑是创业赛道中最耀眼的明星。然而，进入2024年下半年，市场格局正悄然发生变化。近期多位投资人向“甲子光年”透露，有两家小虎已显现出落后的迹象，且多位投资人指出的名字惊人地一致。尽管如此，目前尚无公司表现出特别突出的表现，未来还需继续观察。据估算，按当前估值计算，这些公司的发展均未达到预期。一位投资人指出，六家公司的综合实力大致处于同一水平，但融资规模存在差异。此外，幻方量化旗下的深度求索在今年表现亮眼，其发布的DeepSeek V3在多项评测中超越阿里Qwen-2.5与Meta Llama 3.1，成为开源模型的新领导者。有观点认为，DeepSeek已实质跻身“六小虎”之列。随着竞争的加剧，大模型创业公司的赛道也在不断扩展。2023年才后知后觉进入战局的科技巨头，在2024年纷纷后来居上。海外方面，谷歌已立下军令状，计划在2025年发起反击。国内，字节跳动也在AI战略上全面发力。面对2025年的挑战，大模型创业公司将如何应对？

### AGI梦的起点

要洞察当前的暗流涌动，不妨将时间尺度拉长，回顾大模型六小虎的起源。智谱AI与MiniMax是仅有的两家成立时间早于ChatGPT的公司，它们比许多人更早预见到技术的拐点。智谱AI成立于2019年6月，是国内首批探索大模型技术的公司之一。成立之初，智谱AI便立下“让机器像人一样思考”的愿景。其周年庆恰逢OpenAI发布GPT-3，当时创始人张鹏与受邀的张钹院士深入探讨了GPT-3的技术前景。张鹏敏锐地意识到，这项被称为“大模型”的技术将成为未来的方向。他表示：“OpenAI所做的一切，也是我们一直期待、追寻、必须去做的。”智谱AI成立两年后，MiniMax应运而生。2021年，闫俊杰在一个不足100平米的房间里勾勒出MiniMax的初心与路径——实现“Intelligence with Everyone”。他当时提出的三个判断至今仍准确无误：做下一代AI、接近图灵测试的智能体、创造极致的智能体验。在钉钉生态大会上，闫俊杰分享了MiniMax的Day1理念，其核心思想始终未变。

ChatGPT发布后，大模型迅速从一个冷门术语成为投融资市场的焦点。尽管许多人难以清晰定义大模型，但它已成为技术发展的共识。承载着成为“中国版OpenAI”的期待，大模型六小虎应运而生。百川智能的公开信中，王小川激动地写道：“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是如此幸运，互联网革命尚未落幕，通用人工智能时代已呼啸而来。我曾断言，机器掌握语言，通用人工智能时代便到来；也曾畅想，搜索的未来是问答。ChatGPT的横空出世，地动山摇，这一切正成为现实。131天，每天都有新的突破，恍如隔世！”同样感到震撼的还有杨植麟。他认为，ChatGPT展现出的高级推理能力在三五年前是不可想象的，这将催生资本与人才的流动，为搭建AGI（通用人工智能）组织带来可能。杨植麟以自己喜爱的摇滚乐队Pink Floyd的专辑《月之暗面》命名公司，象征对未知与神秘的探索精神。

2022年12月，姜大昕向ChatGPT提出了第一个问题：“你多大了？”这个对人类而言再简单不过的问题，机器曾无法回答。ChatGPT的回答是：“我在2019年被训练完成，今年是2022年，所以是3岁。”姜大昕进一步提问：“你明年多大？”这个问题涉及数字推理，ChatGPT再次给出了正确答案。这一回答让姜大昕意识到，一场划时代的技术变革已经到来。作为AGI创业者中年龄最大的李开复，40年前曾提交CMU博士申请信探索AI。他本可以以投资人的身份旁观，但40年后终于看到AGI梦想有机会实现，终究按捺不住热情，于2023年3月20日发起英雄帖，筹备零一万物。

短短3个月内，大模型六小虎陆续成立：百川智能（2023年3月）、月之暗面与阶跃星辰（2023年4月）、零一万物（2023年5月）。杨植麟曾解释，ChatGPT的扩散需要时间，不同人从认知到接受的过程各异，而融资窗口期极为短暂。他回忆道：“2023年2月，我们集中进行第一轮融资。如果延迟到4月，基本没有机会；但若在2022年12月或2023年1月，又有疫情等因素影响，大家反应迟缓——真正的时间窗口只有一个月。”杨植麟的判断被证明极为精准。2023年下半年后成立的公司，要么难以获得大额融资，难以跻身第一梯队；要么深耕端侧大模型的垂直领域，或像DeepSeek一样，依托“不差钱”的母公司幻方量化，对AGI展开理想主义探索。

### “六小虎”战略分化

2024年6月14日，智源大会上，杨植麟、王小川、张鹏、李大海四位“清华系”大模型独角兽创始人罕见同台，分享对“通往AGI之路”的看法。在智源研究院院长王仲远的主持下，尽管没有直接交锋，但这次同台已是难得的交流机会。AGI是共同目标，但实现路径却逐渐分化。智谱AI、OpenAI和智谱AI都曾定义过AGI的等级：L1代表AI学会使用语言，L2具备逻辑思维与多模态理解能力，L3学会使用工具（Agent），L4实现自我学习（超级对齐），L5全面超越人类、探究科学规律，趋近AGI。智谱AI还制定了当前AGI的进度条：L1达80%，L2为60%，L3仅40%，L4、L5刚起步。

智谱AI的战略可概括为“稳重求胜”。过去两年，它紧盯行业标杆OpenAI，从底层预训练框架到模型，再到上层应用，全面对标。但追随者最好的结果也仅是亚军。2023年下半年，随着OpenAI步伐放缓，智谱AI开始加大对L3——Agent的投入。2023年11月，张鹏现场演示了用AutoGLM在微信建群并发出价值2万元的红包，展示Agent作为智能调度层的潜力，可视为大模型通用操作系统（LM-OS）的雏形。另一家对标OpenAI的阶跃星辰则相对低调，但其业务主线与OpenAI相似，从单模态模型到世界模型。姜大昕曾表示，OpenAI的模型矩阵看似复杂，实则逻辑清晰：GPT-4系列（语言生成）、DALL-E与Sora（多模态生成）、GPT-4v（多模态理解）、GPT-4o（端到端语音）、o系列（推理），以及具身智能（世界模型核心）。他认为，大模型演进将经历模态独立发展、逐步融合，最终彻底融合的过程，而Scaling Law、多模态统一是实现AGI的核心认知。

MiniMax虽然成立较早，但长期保持低调。2023年2月，其核心创始人杨斌向媒体介绍了自研的三款基础模型：文本到视觉、文本到语音、文本到文本，成为国内首家多模态大模型创业公司。其应用Glow曾获近500万用户，后更名为星野（海外版Talkie）。2023年夏天，MiniMax研发MoE混合专家架构，投入80%算力，历经两次失败后于2024年1月推出国内首个MoE大模型。2024年4月，MiniMax又推出基于MoE+Linear Attention的新模型，性能可达GPT-4o水平。闫俊杰在“MiniMax Link伙伴日”上强调，“快”是MiniMax的核心技术研发目标，并分享了AI应用提升渗透率和使用深度的三个关键因素：持续降低错误率、无限长输入输出、多模态。

月之暗面则未公开技术路线图，甚至未透露底层模型信息。2023年10月，其首款AI助手Kimi凭借20万字长上下文输入一鸣惊人，远超Ahthropic的Claude-100k（约8万字）和OpenAI的GPT-4-32k（约2.5万字）。独特的长上下文功能让Kimi迅速积累大量用户，成为国内最受关注的AI助手。但用户量越大，推理成本越高，Kimi如何应对“泼天的流量”？2024年7月，月之暗面联合清华大学发布以KVCache为核心的分离式推理架构Mooncake，承载了Kimi线上80%的流量。工程副总裁许欣然甚至“放豪言”，称这套系统能显著降低成本。Kimi之后，月之暗面还探索视频生成、数学模型k0-math、视觉思考模型K1等技术路线。

王小川对AGI的愿景最为独特，但也合乎逻辑。百川智能今年组建了通用人工智能团队，并吸纳大量医疗领域专家，战略聚焦医疗领域。聚焦医疗看似窄化赛道，但王小川认为，能否制造出人工医生，才是判断AGI的关键标志。他强调：“AGI的首要变化是具备思考、学习、沟通、共情能力，以及多模态图像处理能力。评价AGI应像评价人类一样，学习范式需向人类学习，数据源于人类社会。医生是智力密度最高的职业之一，若连医生都制造不出，就别谈AGI了。”中国科学院院士张钹也看好百川智能，认为其在解决中国医疗问题上具有潜力，国内大模型应从应用角度出发。王小川是唯一一位明确表示不做视频模型（如Sora）的创始人，他认为Sora既非AGI，也非场景，只是阶段性产物。

### 预训练的进与退

2024年，海外科技大厂出现一种新收购模式：不直接收购公司，而是收购CEO及小部分团队，如亚马逊收购Adept、微软收购Inflection.ai、谷歌收购Character.ai。这被视为硅谷大模型创业格局洗牌的信号。谷歌收购Character.ai预训练团队后，硅基流动创始人袁进辉评价：“产模一体，略受打击。”产即产品，模即模型。OpenAI、Anthropic、xAI等产模一体的路线并非问题，而是非头部创业公司是否具备足够资金支持。预训练成本高昂，Meta训练Llama 3.1需1.6万张H100，马斯克搭建的Colossus集群含10万张H100，仅GPU购买成本就达4.8亿美元（H100单价3万美元）和30亿美元（xAI）。国内创业公司难以负担。

根据公开信息，大模型六小虎估值约200亿元，融资额约百亿人民币。这些资金是否足以支撑继续预训练？今年10月，36kr报道称至少两家小虎放弃预训练，但尚未有公司承认。李开复发文辟谣，零一万物10月16日发布新模型Yi-Lightning，在LLM Arena榜单一度排名全球第六，仅次于OpenAI与谷歌，追平xAI。张鹏在2024甲子引力年终盛典上表示，智谱持续预训练，8月刚发布GLM-4-Plus，每4-6个月迭代新模型。王小川在极客公园IF2025创新大会上肯定中国必须掌握预训练，但受限于算力，超级平台预训练不现实，百川选择“由场景带动预训练”，通过超级应用引领模型进展。阶跃星辰完成数亿美元B轮融资后表示，将投入基础模型研发，强化多模态与复杂推理能力，并通过产品生态覆盖C端。

六小虎不放弃预训练，或与预训练Scaling Law放缓有关。OpenAI推迟发布下一代预训练模型，转向推理模型，引发对Scaling Law是否撞墙的质疑。OpenAI前首席科学家Ilya在NeurIPS 2024大会上直言：“我们所了解的预训练即将结束。”若预训练Scaling Law放缓，对AGI实现不利，但对国内公司或许是好事。堆卡带来的规模效应递减，工程化价值凸显。零一万物Yi-Lightning仅用2000张GPU、300万美元训练，成本仅为OpenAI的3%。李开复认为，中国大模型公司若人才足够优秀、决心足够坚定，资金和芯片都不是问题。DeepSeek V3的训练成本不到600万美元，GPU使用小时仅为Meta的十分之一，印证了这一观点。

大模型范式也在转移。OpenAI发布o1推理模型后，Noam Brown称其代表新推理范式，突破预训练瓶颈。推理侧也有Scaling Law，大模型六小虎的竞争维度被拉长。一个核心问题是预训练与推理算力如何分配？张鹏透露，智谱投入约一半算力用于预训练，另一半用于推理。智谱CEO张鹏在2024甲子引力年终盛典上表示，智谱持续迭代模型，8月发布GLM-4-Plus。姜大昕与杨植麟在云栖大会上对o1模型进行对谈，杨植麟认为算力占比将变化，预训练不会降低，但推理会升高。姜大昕则指出，强化学习的Self Play算力需求可能平方级增长。目前，月之暗面率先发布推理模型，上线数学模型k0-math、视觉思考模型K1，而阿里QwQ、DeepSeek R1、昆仑天工Skywork o1也快速跟进。2024年最后一天，智谱发布首个基于扩展强化学习训练的推理模型GLM-Zero-Preview。预训练胜负未分，推理模型战事正酣，大模型下半场已悄然开启，考验每家公司战略执行力。

### 商业化与技术路线分歧

相比技术路线，商业化更迫在眉睫、生死攸关。红杉资本提出“AI的6000亿美元问题”，直指AI商业化收入与巨额投资不匹配的困境。李开复曾定义中国大模型市场机会：开源/闭源、国内/国外、to B/to C，共8种可能，胜出者数量可能进一步收窄。开源与闭源既是技术选择，也是商业选择。海外大模型公司如OpenAI、Anthropic采用闭源战略，Meta坚定开源，谷歌两者兼有但以闭源为主。国内阿里Qwen、DeepSeek完全开源，其他开源公司多采用谷歌路线，即开源较小参数或非最新模型，核心模型闭源，如智谱、百川智能、零一万物。

智谱AI曾解释开源意义：第一，展示工作；第二，通过社区汇集热情推动发展。开源并非为市场或商业利益，否则不会选择开源。智谱AI是开源战略最成功的创业公司，其模型系列全球下载量超3000万，入选Hugging Face最受欢迎机构。百川智能开源模型下载量近500万次，零一万物开源模型下载量约20万次。

商业化策略上，to B与to C并非单选题，六小虎基本全面布局。多数投资人认为to B想象空间相对较低，但路径更明确；to C想象空间巨大，是继移动互联网后的最大机遇，但如何实现尚无定论。to C领域，月之暗面与MiniMax目前最强。Sensor Tower数据显示，截至2024年6月，Talkie月活达1100万，超半数用户来自美国，与Character.ai硬碰硬；2024年11月，Kimi全平台月活超3600万，与豆包正面交锋。阶跃星辰、智谱也在C端发力，阶跃星辰推出多模态智能视觉搜索功能“拍照问”，集成iPhone 16相机控制键；智谱引入前阿里达摩院资深技术专家胡云华担任智谱清言负责人，2024年用户超2500万，年化收入超千万元人民币。零一万物将C端重心放在海外，海外生产力工具应用用户近千万，营收预期过亿人民币。

to B领域，大模型绕不开定制化难题。定制化模型因服务非标准化，易变成按人/天计价的模式。六小虎普遍采用MaaS（Model as a Service）开放平台解决，每家公司都提供API接口，但多数结合行业深耕，提供个性化解决方案。智谱定位基座大模型，不做垂直模型；张鹏表示，不会扎入具体场景，希望合作伙伴深耕垂直行业。但部分小虎选择深入，如百川智能聚焦医疗，发布“全链路领域增强金融大模型Baichuan4-Finance”；零一万物下半年发布电商直播数字人解决方案、智算中心AI Infra解决方案。零一万物联合创始人祁瑞峰曾表示，解决to B赚钱问题的关键是让大模型进入客户核心业务场景，形成标准化、可规模复制的应用产品。

人们常将“大模型六小虎”与“AI四小龙”对比，后者未解决好to B定制化问题。若商业化难题能解决，四小龙是六小虎的下限；若解决不了，四小龙也可能是六小虎的上限。

### 更多不确定性

技术路线选择与商业化进展之外，还有诸多因素影响大模型公司进展。2024年，月之暗面成为最八卦、争议最大、最受关注的公司。2024年2月，月之暗面完成由阿里领投的10亿美元融资，创国内大模型领域单笔最大纪录。3月，发布200万字长文本功能后，二级市场炒作“Kimi概念股”，带来巨大曝光。但不久后，月之暗面卷入舆论漩涡：媒体报道“杨植麟套现数千万美金”，朱啸虎发起诉讼。尽管公司委托律师处理，核心团队仍保持稳定。其他小虎则遭遇核心人员流失，有的另起炉灶，有的加入大厂。人才流动正常，但去向反映了市场资源流动趋势。2024年，大厂对人才和业务的虹吸效应愈发明显。

最具代表性的是字节跳动。昆仑万维创始人周亚辉今年11月28日点评道：“年初说字节23年AI战略不及格，但这完全不影响字节24年AI战略满分表现。”字节跳动在基础大模型技术侧已全面开花，豆包大模型宣称综合能力对标GPT-4o，上下文窗口达300万字，处理延迟仅需15秒，业界极限。AI产品端，字节跳动推出十几款AI应用，投流竞争优势明显。抖音掌握中国最大聚合广告平台“穿山甲”，流量巨大，自2024年4月起不再接受其他AI产品投放。B端，大模型也逐渐被大厂主导。2024年5月，火山引擎掀起价格战，大模型API价格一降再降。大模型招投标中，中国电信、科大讯飞、智谱、百度云、中国移动分列前五，大厂正取代创业公司占据主导地位。

2024年，“AI一天、人间一年”的狂飙突进正逐渐放缓，备受期待的大模型公司也放慢了节奏。技术发展总规律是：人们常高估短期效应，低估长期影响力。以AGI为目标，目前仍处初级阶段。2025年，大模型将有更多故事与变化，那时我们也将更清晰看清AGI的模样。